去年11月初那阵，南昌冷得邪乎，特别是城郊的垃圾场，夜里风跟刀子似的，刮在脸上生疼，还混着烂菜叶、旧家具的酸臭味，正常人谁乐意往哪儿去？

可63岁的杜春英不一样，她天天晚上都得去，靠捡点瓶瓶罐罐、废纸壳换钱，一天不捡，第二天的馒头钱都没着落。那天晚上八点多，杜春英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，腰弯得快贴到地面，手里攥着个铁钩子，在一堆旧纸箱里扒拉。风把垃圾吹得哗啦响，她正勾着个塑料瓶，突然听见“咿呀”一声，细得像蚊子叫，还断断续续的。她愣了一下，以为是风刮着塑料袋的声音，可停下来仔细听，那声音又冒出来了，从离她不远的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传出来。

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赶紧挪过去，蹲下来，用钩子把袋子勾到跟前，手指勾着袋口的边，一使劲扯破了个口子——先露出来的是个小小的粉色襁褓角，接着就听见“哇”的一声，虽然还是很轻，却真真切切是婴儿的哭声！

杜春英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，手忙脚乱地把袋子扯大，里面蜷缩着个小小的娃娃，脸冻得发紫，嘴唇干得裂了道小口，哭声越来越弱。

她赶紧把孩子抱起来，裹紧自己的棉袄里，又去扒旁边另外两个黑塑料袋——我的天，里面居然各躺着一个！三个孩子，都那么小，跟小猫似的，最长的也不过两拃长。“造孽啊！”杜春英抱着孩子，手都在抖，眼泪滴在孩子冻得冰凉的小脸上，孩子被凉着了，又“哼唧”了一声。

她也顾不上捡废品了，掏出兜里那个破手机，屏幕裂了三道缝，按了好几次才拨通110，声音急得发颤：“警察同志！快来啊！城郊垃圾场这儿，有三个小娃娃被扔了！快不行了！”警察来得快，十分钟不到就开着警车来了，后面还跟着救护车。医护人员一看孩子，赶紧把他们抱进保温箱，手忙脚乱地测体温、查呼吸。

杜春英站在旁边，搓着手来回走，一个劲儿问：“医生，孩子没事吧？能救活不？”可没等医生回话，最右边那个保温箱里的孩子，心跳突然就弱了，护士按压了半天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。

杜春英的眼泪又下来了，蹲在地上小声哭：“怎么就没了呢……多可怜的娃啊……”剩下两个孩子也没好到哪儿去，体温只有35度，呼吸微弱，得赶紧送医院抢救。警察一看这是大事，连夜就调监控。垃圾场附近没摄像头，但往医院方向查，很快就有了线索——事发前两天，有个穿深灰色外套的老头，总在市妇幼医院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门口转悠，有时候扒着门缝往里看，神情慌慌张张的，护士劝了他好几次“别在这儿堵着”，他也不走。更可疑的是，11月3号凌晨三点多，这老头趁护士换班，溜进了监护室，没一会儿就抱着三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出来了，打了个出租车，直奔城郊垃圾场。

警察顺着出租车的线索一查，很快就找到了人——谁都没想到，这老头居然是三个孩子的亲爷爷，62岁的胡易春。

消息传出来，街坊邻居都炸了锅。有人说“这老头心比石头还硬”，也有人纳闷：“亲孙女啊，怎么能舍得扔去垃圾场？”后来警察把胡易春带到派出所问话，他低着头，手指抠着裤缝，声音跟蚊子似的，断断续续把事儿说了。原来胡易春家在南昌周边的农村，儿子胡剑前年娶媳妇毛艳红，按当地习俗，给了十八万彩礼，还凑了首付买了套小房子，一下就欠了十八万外债。老两口想着，平时在工地打零工，儿子在工厂上班，慢慢还总能还清，谁知道去年秋天，毛艳红早产了，一下生了三胞胎，全是女孩。一开始全家还挺高兴，三胞胎多稀罕啊！可到了医院才知道，孩子早产得厉害，每个都只有两斤多，呼吸还不稳，必须进保温箱，一天光保温箱的费用就三千块，最少得住两个月，算下来要近二十万。胡易春说，当时他在医院走廊里听医生说这话，腿都软了：“家里已经欠着十八万了，再添二十万，卖房子都不够啊！我想着这三个娃这么小，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，要是治不好，钱也花了，家也垮了，不如……不如就‘放她们一条生路’。”他说的“生路”，就是把孩子扔了。11月3号凌晨，他跟儿子说“去医院看看孩子”，揣着三个黑色塑料袋就去了。

趁护士转身拿药的空当，他猫着腰溜进病房，眼睛盯着保温箱，手心全是汗——先抱最左边那个，孩子没醒，他赶紧塞进塑料袋；又去抱中间的，孩子哼唧了一声，他吓得心都快跳出来，赶紧捂住袋子口；最后抱右边那个，动作快得像偷东西，生怕被人撞见。出了医院，他打了个出租车，跟司机说“去城郊垃圾场”，一路上塑料袋里的孩子没怎么哭，他还自我安慰：“这样也好，省得遭罪。”可他没想到，刚把袋子扔在垃圾场角落，就被捡废品的杜春英发现了。

最让人心疼的是孩子的爸妈。胡剑那天正在工厂上班，警察找到他时，他还笑着问：“是不是我闺女们情况好转了？”等警察把事儿说完，他腿一软就座在地上，双手抓着头发哭，声音都哑了：“我爸怎么能这么干？那是他亲孙女啊！我妈还在家给孩子织小毛衣呢！”

毛艳红那时候还在月子中心，刚生产完身子虚，每天都问胡剑“孩子什么时候能出院”。胡剑不敢跟她说实话，直到警察来了，她才知道一个女儿没了，另外两个还在抢救，当时就哭晕过去，醒了之后攥着胡剑的手说：“我要去看孩子，我要去找那个老东西算账！”后来案子开庭，法院说胡易春年纪大，还有认罪态度，判了三年有期徒刑。这结果一出来，网上吵翻了——有人说“三条人命换三年，太轻了”，也有人说“他也是被穷逼的，可穷不是害人的理由啊”。

胡剑从那以后就跟胡易春断了关系，再也没去监狱看过他。他带着毛艳红搬去了别的城市，靠着社会捐款和自己打两份工，给两个幸存的女儿治病。

听说现在孩子能睁开眼睛看东西了，就是还得在医院养着，每个月的费用还是不少。杜春英后来还去医院看过一次孩子，带了袋自己煮的小米粥，护士说孩子还不能吃，她就站在病房外看了会儿，嘴里念叨：“好好长，以后别再遭罪了。”现在南昌又到冬天了，城郊的垃圾场还是那么冷，可我总想起那天晚上，杜春英抱着孩子哭的样子——要是没有她，那两个孩子可能也活不下来。有时候人心是冷的，可总有那么些普通人，能在寒夜里递上点暖。你说，这事儿要是摊在咱们身边，谁能想到，亲爷爷能对亲孙女下这手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