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我在马尼拉的巴石河边吃饭，天刚擦黑，雨点就砸下来了。

锅里的阿斗饭还没吃完，水已经漫到了桌脚。

隔壁摊主一把掀了遮雨棚，嘴里骂着：“又来了，这雨跟催命似的。”

我抬头看天，黑得像锅底，风卷着纸片往人脸上抽。

这种时候，谁还敢信什么“防洪工程”？

我表姐住布拉干省，前年台风一来，她家院子直接变成池塘。

她说她亲眼看见施工队挖了个坑，埋了根铁管，就说是“排水渠”。

结果雨一落，水从管子口喷出来，像喷泉一样冲进屋。

她家老人半夜爬窗逃命，脚上还穿着拖鞋。

她说那会儿真想哭，可眼泪还没掉下来，就被风刮走了。

萨拉・迪斯卡亚夫妇的事我听说了。

他们说花四百二十万比索买辆豪车，不是因为车多好，是因为厂家送了把伞。

我听完笑了，笑完又觉得心凉。

四百二十万比索，够建三座小桥了。

可他们拿去换了一把伞，还理直气壮。

这哪是贪，这是把人民的命当玩笑。

有人觉得，菲律宾穷，多灾，腐败是“正常现象”。

可我问过一个在政府做会计的亲戚。

他说，去年他经手的防洪项目，材料清单上写的是“高强度混凝土”，可实际拉来的全是沙子混水泥。

他想举报，结果第二天就被调去管档案室。

他说：“不是没人想管，是管了就没了饭碗。”

总统成立独立委员会，让部长辞职，听起来挺硬气。

可我朋友在国会当助理，他说那些被查的议员，现在都在家打牌，手机响了也不接。

他们说：“查吧，查完了还不是要回来？”

这话让我愣住。

不是他们不怕，是他们知道，制度没变，人换了，照样能捞。

我见过最狠的一次抗议。

一群学生在国会外蹲了一整夜，举着牌子，上面写着“别让我们的命，变成他们的车”。

那天冷得连锅盖都结了霜。

他们没喊口号，就那么坐着，像一排排被雨水泡烂的木桩。

第二天，新闻里说“抗议平和”，可我看到他们脚上的水鞋，全是泥。

后来我翻了政府官网，发现有个项目叫“马尼拉河整治”，资金三亿比索。

点进去施工进度是“已完成90%”，可地图上根本没动过。

我截图发给一个做工程的朋友，他回我：“这叫‘数字造假’，比偷钱还狠。”

我以前觉得，只要有人管，腐败就治得住。

现在我知道，光有人管不行。

得让普通人也能管。

每个防洪工程，从立项到完工，全程拍视频上传，谁都能看。

手机一点，就能知道钱去哪了，工人在不在，水泥有没有混水。

我认识一个老奶奶，她不会用电脑，但她每天看社区公告栏。

她发现某个项目标了“本周开工”，可三个月过去了，地皮还空着。

她就去问村长，村长说：“你管这么多干嘛。”

她没走，就坐在工地门口，晒太阳，等。

有一天，施工队来了，她站起来，把一张纸递过去，上面写：“你们欠我们一个开工。”

我从那以后就懂了。

腐败不是靠一次调查就能打死的。

它像野草，你拔掉一茬，它从旁边冒出来。

只有把地翻透，把阳光晒进土里，它才不敢长。

我认为，真正的监督，不该是“等出事才有人管”，而是“每天都在看”。

就像我家楼下那棵榕树，没人天天浇水，但它根扎得深，风吹不倒。

制度也得这样，根要扎进老百姓心里。

防洪堤不是修一次就完事的。

它得年年修，月月查，天天有人盯着。

不然，下次暴雨来了，还是有人要光着脚逃命。

而那些用救命钱买伞的人，也还会笑着坐进新车里，把伞撑开，对着天笑。